纳凉中的晚霞

晚霞是太阳落下时的红飘带，是大山门前的秧歌队，在太阳忙碌了一天后，与青山绿树相拥的一刻，奏响了自然界中很绚烂的典礼。飞舞的霞光与柔和的大山分泌出一种祥和的因子，如一双大手温柔地抚摸着人间，让人们在一天的奔波中，静下心来，安静地品味着很后一缕生活的余温。晚霞也是一种天气预报，一辈辈扎根于黑土地的农人，在与自然的亲密接触中深得它的日常秉性，摸索出了许多便于生活的智慧。小时候，我和刚从地里干完农活回来的舅爷说：今天晚霞真漂亮啊。他一边粗犷地用水涂抹着沾着泥土的脸，一边说：明儿该是个大晴天。我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说了一句谚语：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啊！我跑出门仔细看着天空，原来它还藏着这样的秘密，而我看穿了眼睛也只能看到它一脸神秘而诡谲的笑容。而看晚霞，要数在乡下的大院里看才很美。晚霞生于自然，与山水，草树辉映成趣。这时你出了屋门，如果你的眼前除了炊烟袅袅的房屋，还可见触手可及的山峦，映入眼帘的绿树花草，甚至还有银铃般清脆的鸟鸣虫叫声入耳，你会不自觉地望着那成片的晚霞而沉迷。晚霞如一个妖娆的女子，扭着软绵绵的腰肢，带着满腔浓烈的情感，叫醒了一脸沉闷的大山，使得大山也脸红了。小镇上一排排冷色调的房屋，在傍晚吞吐着一缕飘逸的炊烟，又被这金灿灿的霞光笼罩其中，一下子，小镇也变得活跃灵动起来了。人们在吃过晚饭后，常常要出门纳凉，消食。要是想与人聊聊天，便去大门口，坐在树根下、石墩上。要是想安静一会，便坐在自家的院子里。而若是有晚霞的黄昏，人们的心情总是格外好，心更加平和，话也多了起来。曾经在乡下的时候，爸爸很喜欢在晚饭后，到院子里坐着，他为此打了几个小木凳，吃过晚饭便张罗着：走啊，出去坐会儿。于是他拎着小木凳便出门了，我则成了他的小跟班和号召者，一边向妈妈和妹妹传达着口令，一边麻溜地拎起小木凳紧跟其后。那时候的夏天傍晚，晚霞几乎日日都露面，不知道是因为它本身就常见，还是因为我常惦记并关注着它的缘故。黄昏里的院子也格外静谧，白天这个院子里的阳光亮得发白，我们奔波的脚步也走得急促，这边大人扯着嗓门喊着，那边的小孩便小跑着窜来窜去，无事的时候也是各怀心事地找事做。而只有在傍晚，大人孩子都卸下了心理与肉体上的担子，沉下心来享受这宁静。爸爸坐在院子里的时候表情是平和的，不像白天那样紧蹙，他一会儿望着远处的天，目光里盛着红通通的彩霞，一会儿又看着院子里的家当。这个院子在他的打理之下，井井有条。年轻时他选择了这片荒芜的土地，一手建立起这处桃源般的家园，依山傍水，潺潺流水在一进大门的小桥下流淌，几棵粗壮的山丁子树像门神一样守护着这里。树下有懒洋洋的家犬打鼾，栅栏旁有正在归窝的鸡群。一会儿爸爸起身，去扶扶歪扭的栅栏，一会又归拢着随手搁置的农具，我则多半蹲在地上用木棍写字画画，我自然没有爸爸沉得住气，一会儿我就无聊地回屋去了。而爸爸常常能做到晚霞散去，日头沉得彻底不见，蚊子也出来了，他才不舍地拎着木凳回屋，一天也便结束了。晚霞与纳凉应该是相映的，傍晚里的纳凉有了晚霞才更惬意，而晚霞在人们的纳凉中才能被更用心地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