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理发推子
那年春天回到松嫩平原的小村,去看望80多岁的老父亲。令我非常高兴的是父亲虽然已寿登耄耋,且又生活在各方面条件都不如现代都市的农村,但健康状况依然很好,一般老年人易患的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冠心病等老年疾病都没有,身板硬朗,耳不聋,眼不花,并且还能玩个牌,还能帮弟弟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看到父亲的状态,我们在心中为他高兴,为他幸福。
细细打量之时,觉得父亲谢顶更厉害了,但周边还是有些头发,而且长长了些。于是我便说:“您的头发长了,该理理发了。”
父亲听了后,用手摸摸头说:“不长,以后再理也行。”
我说:“借把推子,我给你理。”
父亲说;“不用借,我这有。”说着他打开那个老式木板箱子,拿出一个白布包,一点一点地打开,从中拿出一把推子来。
这是一把旧式手动理发推子,它的历史已经有半个世纪之久了。看到这把推子,使我想起了半个世纪前的那些岁月,想起了父亲用这把推子为乡亲们理发的的情形。
那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东北平原上的农民和全国人民一样,经历了一场天灾人祸带来的困难。那时,我们一家五六口人的生活重担主要落在了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的肩上。为了生计,父亲不得不一天起早贪黑地在生产队参加繁重的集体劳动,早晚时间还要偷偷摸摸地开一点小片荒,种点玉米土豆之类的谷物菜蔬,以补缺粮之虞。那时,村里没有会理发的,人们的头发长了,得跑几里地或者十几里地之外去理。人们一天干活累的头昏眼花腰酸腿疼的懒得跑路,因此,有的就那么长着。由于不能及时理发,一些人的头发就越长越长。父亲是个干净利索的人,看到人们的头发长的太长了,觉得“像蹲监狱似的”,便琢磨着自己买了一把理发推子,给村里的人们理起发来了。父亲开始理发只是做好事,后来村里人觉得不过意,就说给点工分吧。因为那时生产队社员干活记工分,到年末靠工分来分红,给点工分就等于给钱了。否则大家也不好意思老来白求父亲给理发了。
父亲也只好就同意了。每理一个发,大人记一分,小孩记半分,到年终由生产队会计给统一划帐。父亲一天参加劳动本来就很累,给自己家孩子理发,偷闲就办了。可这全村几十户几百个人理发,就不是偷闲能办得了的了。那时生产队的活特别的累,特别是春天忙播忙种,夏天忙铲忙趟,秋天忙收忙割时,冬天忙储忙藏,早晨天不亮就下地,晚上太阳落山才能收工,劳动强度相当大。中午只休息个儿八小时,吃完饭必须抓紧睡一觉,否则,下午就太难熬了。空闲时间几乎是没有的。但是,只要乡亲们来理发,父亲从不拒绝,有时正在吃饭,也放下饭碗给来人理发。有时晚上要睡觉了,就理完发再休息。一些人见父亲太累了,就常常等到刮大风下大雨天不能劳动了再来。可不管什么时候来,父亲都有求必应。
母亲和我们这些子女见父亲买了那把推子后,一年到头得不到很好的休息,便建议他把推子卖了,再别理了,宁可不挣那点工分。可父亲不同意,他说:“别说人家还给点工分,不白理,就是不给工分,乡里乡亲邻里邻居的,就算帮大家这个忙吧。”听了父亲的话,我们都无言以对了。父亲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给农民们理发,不比城里人。农民一天在生产队劳动,活计又重,天天汗流浃背,而他们又没有经常洗澡的条件和习惯,有的人头上身上带有一股酸味,有时冲的人直发晕。可父亲理解他们,从未因他们身上头上有味而拒绝他们。有时感觉味太大了,就先用水给他们洗了头,然后再给他们理。
记得那次父亲跟生产队的大马车上县城,回来遇上一场大风雨,父亲被浇感冒了,回到家就发起高烧来了。父亲躺在热炕头上,喝完母亲给烧的姜汤,盖着大被,正在发汗,邻居昌子哥急火火地推门进来,要父亲给理个发,说是马上要相对象,女方待一会儿就进村了,自己的头发已经三个月没理了。可当昌子哥听说父亲病了,便不好意思了,站起身来要走。父亲本来正在发汗,听说这个情况后,把被子一掀就从炕上爬起来,立刻给昌子哥理发,并说:“这可是人生大事,长毛搭撒地去相对象,那哪能行呢。”
昌子哥见此情景,一边表示歉意,一边说:“简单推推就算了。”
父亲说:“这要简单了,你要是把对象看黄了,还不怨大叔一辈子呀。”父亲硬是挺着高烧把昌子哥的头发理的板板整整利利索索的。
后来昌子哥的对象还真看成了,结婚后生了一男一女,过的很幸福。昌子哥每逢提起那次相对象的事,就感激地说:“多亏大叔那次理发理的好,要不说不定就黄了呢。”
父亲听后笑呵呵地说:“哪里,哪里,那是你们的缘份呢。”
自买了那把推子后,父亲一直担负着全村人的理发任务,一理就是20多年,尽管多少也挣些工分,但更多的是情份,仅此一事,全村的人都非常感激父亲。直到前些年,二弟学会了理发了,又买了把新推子,父亲才把那把用了几十年的推子,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藏在了箱子里,这一藏就是20多年。
父亲给村邻们理了几十年的发,可自己的发却没人给理,有时就只好由我和弟弟们给他理,可那时我们又不怎么会理,就只好将就着。父亲给别人理发,不论怎么忙,都很认真,从不糊弄,可他只好忍受我们这半吊子给他糊弄着理了。
我细细打量着父亲的那把推子,已经锈迹斑斑了,而且两面的齿子已经掉了4个,真的已经成为文物了。我笑笑说:“这推子还能用吗?”
父亲说:“能用吧,不信你试试。”
我让父亲坐下,给他围上毛巾,试着剪了一下,还真的挺好使,很快就把头发剪了下来。我有些惊奇了:“这推子放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用?”
父亲说:“我磨的,过几年我就用家中的磨石磨磨。”
我有些不解地问:“您都用不着它了,还磨它干什么?”
父亲说:“一旦你弟弟不在家,别人来理发,我还可以给他们理。我用惯了这把推子,你弟弟的那把我用不好。”
村里人来找弟弟理发时,弟弟有时不在家,人家就走了,人们不忍心再让高龄的父亲为他们理发。可父亲总是把给别人理发当成乐趣,尽管别人都不用他理,但他还是时刻预备着。
父亲的头发本来就不多了,我一会儿就给他理完了。父亲摸摸我理过的头,高兴地说:“妥了,可以了。”然后抬头瞅瞅我的头发说:“你的也不短了,我也给你理理吧。”
我有些迟疑地说:“您都82岁了,手还能捏动推子吗?”
父亲非常自信地说:“我还能下地铲地呢?怎么就捏不动推子了呢?”说着父亲把那条毛巾围在我的脖子上,给我理起发来,只听那推子咔嚓咔嚓地有节奏地响着,头发被刷刷地剪了下来,那动作比我要熟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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