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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

来源: 西南文学城 时间:2021-06-25

苹果

单位发了一箱苹果,个个皮红蒂青,水灵可爱。但也就是可爱,家里这么多人,全当它们是摆设,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就没被动过。

怎么不吃呀?个头太大,又要削皮,苹果是很平常的水果,腻得不能再腻。

我的母亲知道后,定要骂“化生子”,好日子才过上多久啊,就挑三拣四,挑肥拣瘦。

母亲骂得诚然很有道理,但架不住孩子们挑剔的嘴。

我小的时候,兄弟姐妹多,又穷得叮当响,从来没听说零食这东西。穷,就拦不住孩子们到野外刨食的本能。有一种叫刺薹的植物,是我们小时候吃得很多的。

刺薹浑身暗红,灌木那么高,树茎和树叶上长满尖刺,稍不注意就会刺到手。能食用的是刺薹的嫩枝,将刺剥掉后,放入嘴里,鲜嫩可口,比甘蔗都好吃。

到了农历四月份,桑椹子长满枝头,这又是我们难得的“野生零食”。

桑椹饱满多汁,颜色深红发黑时,正是很可口的时候。我们几个孩子每人抱住一条树枝摘着吃。一个小时下来,脸上、手上全都染上了桑椹汁,个个成了小花猫,肚子也撑得溜圆。

印象中有零食的时候,是每年我生日时。我的生日在春节期间,那是一年中,很有口福的时候。

在我生日那天晚上,母亲将我们聚拢来,把别人送的春节礼物,一包金桔子,或者是兰花根,要不就是几块圆塔蛋糕,分给我们食用。作为当天的寿星——我,分得的东西比他们多一点,比如多一颗金桔,多一根兰花根,多一块蛋糕。

那时候的物质生活实在太缺乏了。不说零食,就是日常的食物,也十分单调。每年从三月份到端午节,那是一段十园九空的日子,园子里空空荡荡,夏季菜如黄瓜、空心菜、茄子都还没出来,园子里只剩下莴苣笔直挺立。餐桌上,不是莴苣叶,就是莴苣头,要不就是头和叶一起上餐桌。

如果只是吃莴苣,那也没什么,每天的生活不就是这样挨挨就过去了吗?只是当我带饭去学校时,莴苣就成了同学们取笑我的一个道具。

他们会在我刚取出餐盒时,就慢慢走过来,坐在我的周围,似笑非笑地说:“又吃莴苣啊!”

许多回,我真想将饭盒砸在那些不怀好意的脸上,但我没有。我要是在学校惹了事,老师就得叫母亲来,我不想看见母亲那张脸,当着老师的面,那样局促不安,那张脸因为贫困的折磨,黯淡无光,那样,比我每天吃莴苣,更令人沮丧。

十六岁时,我离开农村到湘潭读书。

校门口左侧有一个商店,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钢笔、本子等文具,也有苹果、梨子等水果。

每到星期五的下午,我就要到那家店里去瞄一瞄。那些红通通的、光滑整洁的大苹果,我是不敢多看一眼的,我怕多瞧一眼,老板就要拉住我买的。我每次都要到门口的篮子里,挑几个皮已经开始发皱的、个头只有两个鹌鹑蛋那么大的苹果。

买来的苹果,我是不吃的,我要带回去给弟弟妹妹们吃。他们从来没有走出过那企小乡村,从来都不知道苹果长什么样的。

回到家时,我们把苹果洗干净,用刀子切成八份,每份薄薄的,每人拿着含在嘴里,也不咬下去,就那么含着,等着那股甜丝丝的味道溢满口腔的角角落落,等着口水将苹果熔化。现在想来,似乎都不曾吃过那么好的苹果。

因为我经常去买苹果,商店的老板已经记住我,也知道我只会买他家快淘汰的苹果。

有一回,当我又在他那个篮子里挑挑拣拣时,老板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将一只比我的大拇指稍大一点的苹果塞到袋子里,随手将它们放在台秤上一称后,随意扔给我:“3块2。”

我被他的表情刺伤,那个表情像一把刀子,把我的心搅得七零八落。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口袋里,只有五块钱,买了苹果,还得留一块钱坐车回家的。

自从被这个老板噎过一回后,我的自尊心受到强烈的打击。以后,我就再也不去那家店买东西。每到星期五,就去学校的食堂,买几个包子,或者几块蛋糕带回去。弟弟妹妹们同样很少吃过这些东西,买回来时,一样狼吞虎咽。

看着这些苹果,回想着点点滴滴的往事。感慨时间才过去三十年,一代人就从刚解决温饱状态,到了想吃点啥就吃点啥的地步了。提出“改革开放”的伟人,只怕也没想到过世界变化如此之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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