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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那片海蓝

来源: 西南文学城 时间:2021-06-27

记忆里那片海蓝

回首往事,突然发现,其实少年的我也挺虚荣的。

表现之一是:在农场当知青时,某年秋天卸果在山上,突遇大雨,当我跑进果棚避雨时,有个女生随手丢给我一件干爽的衣服让我换上。这一穿上不要紧,发现这件衣服非常合身,且彰显气质。仔细看,竟是一件八成新的绿军衣。那年月的孩子都超级迷恋军装,那种对服装的迷恋就像如今的年轻人对名车的迷恋一样。所以,所以我就厚着脸皮把这件军衣穿了一周,才依依不舍地还给人家。

后来我回城当了工人,又迷恋上了工装。

工装是什么?是工人身份的象征。工人是什么?是占领上层建筑的主力军啊!在那个年代是很威武的群体。当然,我谓之于工装只是现代人的叫法,那个年代则被俗称为劳作服。

走进工厂,*一次发劳作服时候,青工们的眼中溢满了欣喜,有种过年吃饺子一样的兴奋。其一是很多人都很长时间没穿过新衣服了。我当知青的那些年,基本都是捡父亲的旧衣服穿,且每件衣服都有规格不同的补丁。我那时瘦小枯干,和壮硕的父亲在体型上形成巨大反差。加上母亲不擅长女红,那些衣服穿在我的身上有种马戏小丑般的喜剧效果。好在当时的孩子大都这般造型,所以没人笑话。其二是有了这套行头,不仅是布料结实合身,更可以理直气壮的被社会谓之“工友”了。工友是一个人走上社会,可以自食其力,进而成家立业的重要象征。相当于现今的成人礼。

劳作服是海蓝色的,足以令人心动。很难得的是它越洗越蓝,越洗越明快,简直就是整洁、高贵的代名词。

当然,你也可以不洗,让它沾满油污。这样的工装穿在身上,会令人肃然起敬,就像一个经历了炮火硝烟洗礼而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士兵。人们尽可以从你的身上的油污,猜测你经历了怎样艰苦卓绝的努力,而成为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劳动者。

班组里有人称“张胖子”者,身上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旧劳作服,那件服装至少已经服役五年以上。张胖子看我们这些新徒工穿上崭新的劳作服,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帮这个抻抻衣襟,帮那个翻翻衣领。我们明知他是好意,但还是忍不住地躲避他——因为他太邋遢了。

在这里,我必须多说几句张胖子了。

张胖子小小的个子,窄窄的额头,布满抬头纹,一脸的婴儿肥,却长满杂草丛生的连鬓胡子,有一双很夸张的大手,有老师傅说他是先天不足,脑袋比正常人缺根弦。更有明白人说他染色体变异。

张胖子在车间里是个转工。说白了,就是推着手推车跑来跑去给各个机台转运零件的,是整个车间很缺少技术含量的苦差事。

即便是这样的简单劳动,张胖子也干不明白。因为他虽然表达能力有限却极欲表达,什么事都喜欢插嘴,什么热闹都爱看。所以免不了挨呲儿。不仅头儿呲儿他,工友们也爱拿他取乐。总之,谁都可以拿他出气,谁都可以怼他。

不知道张胖子是否知道世间有阿Q这个文学人物,但他却得到了阿Q的真传。每次挨呲儿,或者受到他人取笑,他都会偷偷说一句:“又挨狗屁呲儿了!”然后眼中迅速流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后来就发生了张胖子吃霸王餐的事儿。

对于这件事儿,人们的看法不一。至少扭转了很多人关于张胖子“傻”的印象。

那是某个冬天发生的故事。

几乎在每一个新年后,县城都要例行召开人代会。那时的人们是把参加这样的会议当成一种极高规格待遇。作为一个平头百姓,当然不会过多地关注什么参政议政,他们想得更多的是,作为代表就能得到烟票,凭票可以买到几盒特供的香烟。还可以得到电影票,看到很新上映的电影。很很令人激动的是可以敞开肚皮吃几天大餐。在那个饥饿的年代,能品尝上佳美食绝对是天大的福利。

谁看到这样的福利不会眼红呢?但眼红归眼红,很少有人敢动歪点子。

万万没想到张胖子竟然动了歪点子。他居然混迹于县城的宾馆之内,在餐厅内大模大样儿地和代表们坐在一起,旁若无人地抡圆了腮帮子,面对一桌子美食大快朵颐。

也怪那时的会务管理者过于粗心,代表们也不发个证件什么的,更没有餐券之类。只要大家坐在一起,随便凑上一桌就开饭。再说,作为农业大县,乡下来的代表居多,他们大都憨态可掬,穿着制式统一的黑棉袄,甚至很难分辨出面相的差别。彼此又都羞于打探他人身份,这就给了张胖子之类人可乘之机。据说张胖子绝不是本城吃白食的发明者,当然就不是吃白食的*一人。

但张胖子还是败露了。败露的原因很简单,他不仅吃了白食,还到处炫耀。这就让厂里的人保组,有了发泄过剩精力的由头。

人保组长外号于老狠,长得豹头环眼,有一副酷似张飞般的骇人面孔。只是跟张胖子对视五分钟,张胖子的裤子就尿了。

说起来张胖子这点事,也算不上什么事儿。但是在那个年代,人们过于苛刻了,一点小事就会无限度上纲上线。人们挂在嘴边很多的一句话就是:“要斗私批修。”

于老狠怒目圆瞪,恶狠狠地对张胖子说:“你还有没有一点工人阶级的优秀品质和光辉形象?你对得起身上的这身劳作服吗?况且劳作服上还有厂名,企业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于老狠说完这句话,突然发现张胖子衣服上的厂名处是一片空白。他指着那块空白又问:“这是什么情况?”

张胖子嗫嚅道:“我怕被人查出来,给厂子抹黑,把厂名抠掉了。”

于老狠被气乐了:“都说你傻,你哪来的这些鬼点子?你是不是装傻啊?”

关于劳作服,于老狠还不忘多理论几句:“你要明白,这身劳作服是个符号,穿在身上就要时刻提醒自己是个工人阶级,工人阶级是什么?就是《红灯记》里李玉和那个样子的。虽然文化不高,但是要光明磊落,大义凛然,识大局顾整体,很无私很高尚,是*很先进的生产力!”

张胖子很后的处理结果是:全厂通报批评,车间大会上检讨。

事后,张胖子心有余悸地说:“我以为这身劳作服穿不上了呢!挺好的啊。”

特别怀念城郊那个连接城乡的铁路道口。

那时县城还没有地道桥,上班去铁西天天要经过那个道口。而那个道口非常得忙,每次都至少堵上半个小时左右。在早晚高峰时,道口前会汇聚着浩浩荡荡的产业大军,他们穿着清一色的蓝色劳作服,身旁是各种型号的自行车,车把处无一例外的挂着一个装饭盒的兜子。远看,是一片涌动着的蔚为壮观的蓝色海洋。

那个时刻,感到那是一座城市很有生气,很令人振奋的画面,是城市昂扬向上,充满力量和希望的根源。而本人,穿着工装作为蓝色海洋中的一滴水是何等的骄傲和自豪。

我穿了整三年的劳作服。三年后幸运地赶上了高考的末班车,成为一名大学生。

多年以后,在街头偶遇几位师兄弟。和他们谈起往事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那些耳熟能详的师傅以及师兄弟们,竟然有半数不在人世了。世间何其残忍,为什么逼迫他们早早地离开了?有的人竟因无钱治病,担心人财两空,决然地放弃治疗。当年曾备受推崇的很质朴很无私的社会群体,如今已经不可避免地沦为社会的很底层。这究竟是谁之过?

忽然想到了张胖子。师兄告诉我:“你走后,他找了个乡下的媳妇。但婚后一直无子,估计是和他的病有关。后来被骗,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都被亲属骗走,感觉很绝望。而后他就在人们视野中蒸发了。有说自尽了,有说失踪了。总之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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