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家里一贫如洗。英子还在娘胎里，父亲就得了肿病撒手西归。英子的的母亲在生英子的时候难产而死。人说这个丫头命硬，克父克母，将来还会克夫克子。
家里除了大哥对英子疼爱有加以外，其他的姊妹都视她为“扫帚星，”从来没人叫她妹妹，“扫帚星”成了她的代名词。她性格孤僻，时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面对小猫小狗或者一只蚂蚁说话，她认为只有它们才是很忠实的朋友，只有它们永远不会嘲笑戏弄她。
转眼间英子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到学校需要翻过一座山，大哥总会背着英子去学校。可自从爹娘死后，大哥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嫂子又是一个刻薄尖酸的女人。大哥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英子只能独自去上学。
今天，英子一大早就拿着大哥为自己捏的饭团，边走边吃去上学。看似一个小小的饭团，可这也是大哥偷偷背着嫂子给她捏的，家里已经快断粮了，哥哥姐姐们只能吃些野菜、米糠、红薯皮充饥。英子生下来没吃过奶，身体单薄，大哥疼在心里。
今天的山路仿佛特别的难走，英子翻这座山已经歇了好几回气。
她走走停停，实在累了干脆躺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睡起了觉。她望着蓝蓝的天，朵朵白云飘向远方，她好想知道它们飘向何方，是否能到爹娘在的地方。大哥说爹娘去了天堂，那是一个神仙居住的地方，没有饥荒，要啥有啥。她始终搞不懂，那么好的地方爹娘为啥不带自己去。想着想着她睡着了，小小的饭团解决不了她的饥饿，她好累。
英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哥哥摸了摸英子的额头，“丫头，昨天你发高烧，睡在了上学的路上，天黑都不见你回家，以为你被野兽叼走了，都怪哥没背你上学，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咋向爹娘交代”。“哥哥，我想爹娘了，他们为啥不带我走，我也想去那个神仙住的地方。”英子说着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她实在没力气独自翻过那座山，嫂嫂说反正女子长大也是别人家的人，念那么多书干啥，就这样，她只读了一个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
大哥用竹子为英子编了一个小背篓，还为她打了一个很小的锄头。大哥在英子的心里就像一位慈祥的父亲，虽然她从来没见过父亲，也没感受过父爱，可她想父爱也不过如此。
家里有一只小狗叫小花，这是英子的好朋友。每天田间地头总会出现这样一幅情景，一个青年汉子后面跟着一个背着小背篓扛着小锄头的丫头，丫头后面跟着一条小狗。
英子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大家都不待见她，她太小，她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为啥叫她“扫帚星”。她只知道自己应该多为大哥分担，自己得多做事，家里洗衣做饭的事情她都抢着干。累了就跟小花说说话，小花也仿佛能听懂她的话，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她，然后发出呜呜的声音，英子抚摸着小花的脑袋，有啥吃的东西宁愿自己不吃也喂小花吃。日子周而复始。平淡得就像一杯白开水。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
那天，英子背着小侄儿出去放牛，她实在太饿，当走到一个悬崖边上的时候头晕，她的手一松小侄儿掉下了悬崖。
当她醒来的时候，只见地上的席子上放着血肉模糊的侄儿，哥嫂哭得声嘶力竭。她知道闯祸了，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她怕自己被哥嫂撕成碎片。尽管她没发出任何声响，可还是被嫂嫂抓起来一顿暴打。以往疼爱自己的大哥今天也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他仿佛也默认了英子确实是个“扫帚星”。
从此后，英子的天空全是灰色，很好疼自己的大哥也无视她的存在，她的世界是冰冷的，很好不背叛自己的只有小花。
（二）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英子从一个黄毛丫头出落成了一朵出水芙蓉，一米六五的个头苗条高挑，一头不加修饰的独辫下垂到腰间，那皮肤嫩得仿佛轻轻一弹就会出水。
正因为她从小有“扫帚星”的称号，大家怕她命硬，提亲的人几乎没有。眼瞅着一个大美人放家里没人要，嫂子的脸仿佛能揪出水。经常指桑骂槐：“看样子就是一个妖精，看似迷人就是没人敢要，爹妈自己到是早早地走了，留下了一个害人精。”英子只能偷偷掉泪，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
一天，终于来了一个提亲的人。此人叫柱子，离英子的家有几十里地。也打小死了爹娘，跟着哥嫂长大，处境跟英子相差无几。人说他也命硬从小克死了父母，这不，二十好几了没一个姑娘敢嫁给他。
自打他听说了英子的事情，他感觉这是上天赐给他的美满姻缘，他一定要把这个传说中的女子娶回家。
他们都是没选择的苦命人，很快，他们结了婚，婚礼很简单，英子的哥嫂几乎没要任何彩礼。在嫂子的眼里，只要有人敢要英子，这就是烧高香为他们卸了一个大包袱。
嫁过去的日子，家里一穷二白，哥嫂分给柱子两口子一间茅草屋和一间猪圈。
再苦再累对于两个同病相连的相爱之人来说，那都算不了什么，他们始终相信好日子不远。
（三）
婚后不久，生产队里来了几个人，听说是招炼钢工人的，只要男的。柱子和英子商量许久，与其在家周而复始过着没有希望的日子，还不如出去闯荡一番，这也许是一个机会。柱子去报了名，几天后柱子在英子依依不舍中去远方当了一名工人。
时光飞逝，英子嫁给柱子也有四个年头了，自己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柱子的哥嫂和生产队的人都窃窃私语：“看吧看吧，命硬就是命硬，说不准哪天就会克死自己的男人，这不，结婚几年都不怀孩子，她命硬得根本怀不上孩子，自己吃了自己的孩子，这样也好，怀不上比生出来克死好！”
英子每天除了干好地里的活，几乎不出门，她不想听那些长舌妇嚼舌根。每当夜幕降临，对柱子的思恋像茅草一样疯长。柱子每月工资三十五块，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他每月给哥嫂寄十块，给英子寄十五块，自己留十块。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探亲假。这次英子有个想法，她一定要怀上柱子的孩子。
整个假期他们都是早早的去地里干活，早早地收工回家，然后吃饭洗澡，开始他们的“造人”计划。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月之后，英子开始呕吐，身上该来的“老朋友”没有再来，她知道自己是有了，可她还是不放心，她又去医院做了一个尿液检查，结果真的呈“阳性”，她确实怀上了。
她虽说只读了一个小学两年级，但写信还是勉强行的，她把这个喜讯*一时间告诉了远在天边的柱子。
柱子收到英子的信，喜极而泣，自己终于有后了，他一定要好好工作，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他有个愿望，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老婆能农转非，也能成为堂堂正正的吃*粮的城里人。柱子没读过书，他不会写信，他叫来了好朋友铁匠，铁匠读过书，他能写信。柱子要铁匠这样写：英子，我的爱妻，听人说女人怀孕是一件辛苦的事情，真是难为你了，你是我家的功臣，你让我这个苦命的人有了希望。爱妻，地里的活你就放一放吧，来我单位跟我一起过，虽然日子苦了点，这样才能有个相互照应。
英子收到柱子的信感到很幸福，她回信说：我的爱夫，收到你的信我好高兴，我们都是苦命人，能走在一起是缘分，能相互关心那是老天对我们的补偿，我会好好保护好我们的孩。等到秋天地里的庄稼收获了再来，单位的日子就像是坐在青石板上一样，一根葱一颗蒜都得花钱买。等我把粮食换成钱，等把养的猪换成钱我再来。
秋天到了，英子卖掉了家里的粮食和猪来到了柱子的单位。一个月后产下一子，足有九斤重。柱子抱着儿子在屋里不停地转圈，他给儿子取名“胜蓝”，“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意思。他大声地叫着：“我柱子有儿子了，我有后了。”英子望着柱子高兴得直掉泪，她希望时光就此静止，定格在此时。
跟柱子一起的日子是甜蜜的，只有此刻英子才感受到做女人的快乐，只有此刻她才感受到自己没被命运抛弃。
转眼间，胜蓝一岁了，虽然英子有一万个不舍，但她还是决定回老家，回家可以种庄稼，养猪养鸡，可以减轻柱子的负担，可以多攒钱，一定要儿子读书有出息。
（四）
柱子的嫂子生有俩丫头，当她看见英子带回一个活波可爱的儿子，心中不是滋味。她从来都认定英子生不出儿子，因为她是“扫帚星”，看见这个孩子她恨得牙齿发痒。她心中一直有个罪恶的想法，希望英子真的命硬，只有这样她就会克死孩子，作为女人她还妒忌英子的美貌，比起自己粗黑短胖的身体，英子简直美若天仙。
她几乎每天都在咒骂英子的儿子是个短命鬼，她总是找茬跟英子吵架，什么狐狸精啊，克死儿子那是迟早的事情。英子总是逆来顺受，她知道多少人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她尽量小心翼翼避开锋芒。可人是高等动物，毕竟是动物，这个世界总是肉弱强食，这仿佛是一个生存法则。
某月的一天，儿子出去玩一直不见回家，英子急得遍山找，终于邻居胖丫气喘吁吁跑来跟英子说，她看见胜蓝躺在田埂上，脸色铁青一动不动仿佛死掉了。她发疯似的跟着胖丫跑到儿子出事地点，当她看见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儿子，英子的天轰然倒塌，难道自己真的命硬？“儿子，我的儿呀，你醒醒呀，到底怎么了啊？你到底怎么了？”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大家小声嘀咕：“看吧看吧，命硬的女人，知道自己命硬还结婚生子，害人呀！”。还是一个赤脚医生说：“赶紧给孩子做人工呼吸，说不定有救”。话音刚落那个医生开始给孩子做人工呼吸，终于，只听见孩子“咳、咳”两声吐出了几口水，渐渐孩子醒过来了。英子抱住孩子大声地哭，“孩子，你是妈妈的命，你吓死妈妈了。”孩子也“哇、哇”地大哭，大家松了一口气，英子抱着孩子给赤脚医生跪下千恩万谢。
原来孩子是被嫂子的两个女儿弄去田里呛水，她们想弄死胜蓝，因为她们的母亲生的是女儿，在生产队里很没面子，她们恨这个堂弟。
经过这事，英子怕极了，她感觉到处都充满了杀气，她们都想害死她们母子，渐渐地她开始失眠，她耳朵始终回荡着一个声音:英子，你命硬，你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克死他们是迟早的事。
她太累了，她好想找个人倾诉。她想到了娘家的大哥，从小疼自己可自己又无意害死侄子又恨自己的大哥。她的思想在做剧烈的斗争，去还是不去。但，她想血浓于水，哥哥一定会原谅自己。
一大早，英子收拾好行李回娘家，她还特意包了两块自己做的腊肉，哥哥喜欢吃腊肉。
这正值寒冬，天气很冷，到处雾蒙蒙的。回娘家的路是坑坑洼洼的机耕路，儿子在自己的背上已经睡着。
突然，他感觉从对面闯过来一个人，只听熟睡的孩子“哇”的一声哭出了声，英子赶紧哄儿子说：“乖儿子不哭，是叔叔，乖啊。”当她定睛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精神恍惚看错了，但她确实感到了一股力量，而且这股力量差点把自己撞倒，真是很诡异。她吓得加快了脚步赶路。
中午时分终于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家。大哥只是淡淡地说：“回来了啊，歇息一下帮你嫂子做饭。”英子：“哦，知道了。”儿子胜蓝也睡醒了，英子叫胜蓝赶紧叫大舅，儿子很乖“大舅、大舅”地叫个不停，蹦蹦跳跳地来回跑。英子的大哥终于面露微笑地看着可爱的侄子。
厨房里，嫂子正忙着烧火做饭，她不停地扯着风箱，看样子柴火有些湿，满屋子都是烟雾，她看见英子进来也没打招呼，自顾自己地扯着风箱。
“嫂子，我来烧火吧。”英子小心翼翼地说着。
嫂子没有答话，站起身来开始往铁锅里舀水。
她们就这样僵持着，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气氛特别的尴尬。
只听见扯风箱和炒菜锅铲碰着铁锅发出的声响。
“妈妈，妈妈，我饿。”胜蓝边跑边叫着进来。只见嫂子冷冷地看着胜蓝，狠狠地说：“饿，饿，饿，饿死鬼投胎，反正也是短命鬼，吃不吃一个样。”胜蓝被舅妈的举动吓坏了，他躲在英子的怀里不敢吭声。英子突然“嚯”的一声站起来，说:“嫂子，请你以后不要骂我儿子是短命鬼，孩子没错。”“哟呵，你不看看你是谁，你就一个“扫帚星”克夫克子，被你克死迟早的事，谁跟你沾边谁倒霉，当初我的儿子不也被你害死的嘛。”
英子冲出去收拾起东西就要回家，看来这里也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
大哥说：“吃了饭再走啊。”
嫂子说：“扫帚星，赶紧走，还有脸回家，呸、呸、呸！”
英子满怀委屈地往家赶。夜色渐浓，机耕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奔走的英子像一片被风刮落的枯叶。
夜色浓浓如墨，又到了早上那个诡异地段，英子感觉后背一股股凉嗖嗖的风直往里灌，她怕再吓着儿子，她把背上的儿子放下来死死地抱在怀里。
“妈妈，我怕。”孩子小声地嚷着。
“不怕，有妈在，都说妈的命硬，什么都不怕，妈妈给你唱首歌。”
宇宙谁在暗暗笑轻轻送人间仙乐处处飘
女孩沿路赤脚在跳忘了青草随她心情慢慢摇
很老的东西是什么
是大家出生已学会唱的歌
永远青春是什么
大地的歌每日每夜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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