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秋叶落尽,秋风殇”。两年后,凄凄惨惨,恩恩怨怨。逝者如斯,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下去。生命里意外难免。祝福平安。
1
仙妮回来了。
俊玲听说仙妮回来了,心瞬间掀起了波涛,脑海里闪现出那个漂亮、优雅、气质不凡的女孩。那女孩真是继承了她父母全部的优点。有母亲白皙的皮肤,高雅的气韵,悠扬的谈吐,爱笑的眼睛,银铃般的声音;有父亲睿智深邃的幽默,不大不小的眼睛,漂亮的双眼皮,晶亮的瞳仁,散发着智慧的光芒,高挺的鼻梁,五官拼凑的特别诱人。站在人群里,你一眼就能看到她,鹤立鸡群,那不是装饰出来的,而是天然的优势。
清明节前,已热起来的天,突然间变得彻骨的凉。春寒料峭。迎春花半苞半放,在寒风里瑟缩。那点点的艳丽难抵春寒的冰凉,花瓣儿萎顿。俊玲走出楼门,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写月的窗户。那个一直紧闭的窗户,依然关闭着,只是窗帘打开了。她想,一定是仙妮在里面。她的脑海又浮现出写月夫妻的遗像,就端端正正地放在正墙的餐桌上。这已是他们走后的第三个清明节了,她一直没有看到那个窗户打开过,窗帘一直是拉上的。她听别人说,仙妮回来过,只是她几乎不与父母的朋友联系。她幽灵似的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只为祭奠父母。她太想去看看那个孩子,可她又怕见到她。其实,俊玲十分明白,仙妮躲着她,躲着所有曾经与她父母关系密切的人。仿佛躲避,能减轻她的痛苦。干了多年的心理咨询,她自信对在重大伤害后的孩子心理问题,她是明白的,也是能够给予一些帮助的。可仙妮,她多么想像她的母亲那样给一些很温暖很真诚的帮助,希望她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越是想帮越是疼痛和无奈。因为,仙妮抵抗一切的同情和帮助。不管内心强大与否,她的抗拒正说明了她的脆弱,她害怕接触以前与父母有关的一切,这一切都会让她无比疼痛无比伤心。
路边的花儿在躲躲闪闪的春意里颤抖,柳絮飞扬的翠绿凝滞,伸出一些黄。俊玲昨天还无比欢喜地用手机拍摄这些娇媚的花朵,今天眼眸里的花儿正在伤心地垂泪,花瓣儿蔫了。俊玲缩在沉重的心事里,走进了办公室。她犹豫片刻,还是拔通了左松的电话。
“仙妮回来了,你见她了吗?”
“见了,她准备明天将她父母的骨灰下葬。”
“我们也去送他们很后一程吧。”
“我们已找好了车,一起去吧。”
“你们都是谁?”
“杨军、穆易柱和我,仙妮和她父母的亲人。”
“哦。那好,明天我也去。”
放下电话,俊玲有点纳闷,黄煜为啥不去。因为左松和写月、黄煜是一个班,虽然自从在一个单位工作后,关系都很密切,可她还是觉得直接问不好。她思绪纷乱极了,对于黄煜不去,她陷入了沉思。黄煜究竟是无法面对,还是纠结在巨额赔款的痛惜里。
当初,黄煜开着车在塞北荒原戈壁滩上,他和爱人还有写月夫妻。两家人亲如一家,一起出游一起玩耍。经常在一起,又住在一栋楼一个单元里。可那天那辆车翻滚再翻滚,车戛然而止,写月夫妻生命就此戛然而止,之后,友谊戛然而止,而未止的是永远放不下的疼痛、痛苦和悔恨。
俊玲清楚黄煜一向谨小慎微,做人做事都令周围人啧啧称赞。可那个意外使他倾尽所有,在朋友的帮助下,方才补偿了致命的意外所断送的一切。其实,那一切是补偿不了的。尤其生命,多少的付出也无法与生命相比。俊玲不明白,两年多过去,黄煜是放不下凄惨的一幕烙印在脑海的悲壮,还是确实无法面对写月所有的亲人,抑或还为那巨额的赔款……她不想这么想一位朋友。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因为无法弥补,可又防不胜防,谁愿意犯这样的错。
都是朋友,俊玲站在谁的角度想,都觉得黄煜应该去。虽说双方都是受害者,当初就因为他们夫妻住院,没有参加葬礼,事后写月的姐姐们去病房看他。发现他病情并不是他同学所说的那么严重时,就已心生不满,这次无论如何也该硬着头皮去送他们很后一程,就是愧疚、痛悔也该表达一下,寄托对意外而去的人的思念,对他们及他们的亲人很起码是个安慰。
俊玲站在窗前,看门诊楼前人来人往,车位上也停满了车。急救车呼叫着以特殊的鸣响奔驰而来。她怎么听那声音也更象是:来了来了。可别人总对她说: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就象听到:完了,完了。从车上抬出一个满身血污的人。医院的环境总是让人一天看到凄惨和悲伤。很快俊玲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突然想对黄煜说:必定你们还能享受活着,即使活得痛苦和艰难,即使那场意外失去了很多,即使无意中承担了太多责任,比起他们瞬间的离去,你们是多么的幸运。你们的女儿是多么的幸运。而他们走了,他们的女儿,跌落万丈深渊的悲苦,又能与谁诉说。
病人推门进来,俊玲整理一下情绪进入工作状态。
2
赵仙妮在三月的一个夜晚,在男友和二姨的陪伴下,悄悄地来到了她的家。走进院落她就打起了寒战,走向那个熟悉的楼门,她的心已紧紧地缩在了胸腔里,呼吸也开始凝噎。门是二姨打开的。她怕,她也没有气力打开。往日里这是她很想念很温暖的地方,如今……
走进门,她站在父母遗像前,长久沉默,任由泪水流下。
二姨打开所有的灯光,眼眸处具是冰凉。薄薄的尘埃附着在地面、桌椅和护单上。久无人居的死寂,令人窒息,伴着尚未关闭的暧气的温热,散发出阵阵呛鼻的枯朽干燥的尘土气味。她对着妹妹妹夫的遗像,凝视良久,无比悲伤地说:月,仙妮回来看你们了。
那个男孩安静地站在仙妮的身后,对着遗像深深地鞠躬。
二姨悄悄拉了男孩一把,示意他帮她收拾房间。在这样的时刻,他们谁都不会打扰仙妮,等她慢慢地从伤痛里走出。其实,男孩明白她走不出来,她一直沉浸在思念深处。
仙妮到卫生间拿了一块干硬的抹布,浸水,仔细地擦拭遗像,将妈妈的像抱在胸前,失声痛哭。二姨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男孩拿把椅子放在仙妮身后,抚摸着她的肩头让她坐下。她跌坐在椅子上。
仙妮就这样陪伴着父母坐了一夜。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自言自语……
男孩多次建议她把这个房子卖了。他不愿她再回这儿。这地,相当于她父母的坟墓。来了,总是伤。
仙妮不愿卖,她说那是她的家,卖了,她就彻底没有家了,她去那儿寻找亲人。这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男孩每次与她谈及此事,总是不快,想让她忘记悲伤。他哪里明白,有些悲伤是无法忘记的,是刻在心壁上的痛,只能随时光一点一点地剥蚀和暗淡,不可能抹去或清洗掉。
3
黄煜和妻子刚进楼门就听到了仙妮的恸哭声,他们愣了一下,迅速地上了楼。
黄煜是个事业型的人,钻研精神极强,多年来他一直坚持学习和科研,即使现在已是正高待遇,他依然保持着旺盛的学习劲头。可此时坐在电脑旁,他内心五味杂陈,那个惨烈的场景,时不时地浮现在面前,令他寝食难安。妻子伤势较重,至今已多次到京城就医,后来又几近抑郁,总是走不出那个恶梦。在朋友的帮助下,与仙妮对她父母的残遭不幸进行了私下赔偿。必定是他开车惹得祸,所以妻子颇有微词,加之妻子当时昏迷,对那个场景的惨烈没有太多印象。的确,他无法面对写月所有的亲人,因为,不管曾经是多么好的朋友,都难抵惨案造成的伤害。他是好心,可好心却在意外中导致重大伤害,伤得不只是写月的亲人,他的家也一样从此黑暗和凄婉。他害怕那一双双痛苦而仇恨的目光,从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勇气面对他们,就如无法面对死去的朋友夫妇。假如赔偿令他稍稍心安的话,可那个场景和恶梦的侵扰一直对他纠缠不休。他,与谁诉说?
手机响起,他看来电显示是左松。
“仙妮回来了,她要葬父母的骨灰,你参加吗?”
长时间的沉默,只听电话那头:“喂,喂……”
“我听着呢。我见写月他们的亲人,比再见到那个场景还要悲怆……”
“要么,我们代表好了,就说你不在。”
“可是,他们会怎么想?”
左松特别理解此刻黄煜的心情,因为当初是他全程帮忙处理的后事和善后,也是他促成了庭外和解。无法面对的不仅仅是这其中的凄凄怨怨,伤害的残烈悲壮,还有他们亲人的目光,不管是哀怨、悲痛,还是怨恨、敌对,于他就如再次面对那个场景。所以,左松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了,没必要非得将他再次推到那个场景里去,再说黄煜的出现会让写月夫妇的家人更加想念他们,更加悲愤。站在一个局外人的立场,他觉得他不要去得好。正因为是特别的朋友,左松才站在双方的角度为双方考虑,死者是朋友,活着的也是朋友,在他看来,去的,已经去了,何不让活着的人活得轻松一些。善良之人的善良之心。
好久了。黄煜在电话里说:“我离开几天吧,你就说我出差了。辛苦你了。”
左松说:“这样很好,免得撞见尴尬。”
黄煜放下电话,对妻子说:“明天我去省城,你到你父母那儿住上几天,免得踫上仙妮不知如何是好。”
妻子无语。
黑夜无语。
4
清明的早晨,灰蒙蒙的天空越发暗淡,风肆意地撕扯着嚎叫着,卷起的纸屑和塑料袋飞旋着,行人瑟缩间匆匆忙忙。俊玲买了一个大大的花蓝,拎着烧纸和一些供品,头发被风卷得零乱不堪。她站在路边拔打左松的电话。抬头看到仙妮和叔叔、姑姑、姨姨、舅舅等一行人,从院里走出。左松说到了。紧接着车已停在院前,车上走下杨军、穆易柱和左松。她随他们一起过去和仙妮的亲人一一打招呼。仙妮比前瘦了,目光是冰冷的。俊玲抚摸她的肩膀,传达真心的慰藉。她只是淡然地望了她一眼,再也没有了从前相见时的微笑。风大,人们匆匆上车。
车在风中奔跑。俊玲问:“要不要随一份礼?”
左松他们似乎并没有想过这事,大家沉默良久,杨军边开车边说:“不了,又没人收礼,反倒尴尬。他们都是亲戚,就我们几个同学,结束了,我们就回,也不去吃饭了。”
俊玲还是忍不住问:“黄煜怎么没来?”
又是一阵沉默,俊玲想:是不是我就不该问。
左松犹豫片刻,觉得都是朋友,就直截了当地说:“他去省城了,觉得自己出现反而不好,自己不知怎样面对,也增加仙妮他们的伤痛,他觉得还是不去的好。”
“可是,他们一家人会怎么想?送他们很后一程,很应该去的人就是他。曾经是朋友不说,必定是因为……”俊玲说了一半,不想再说下去了。她突然意识到他们肯定商量过。
穆易柱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在这样的场合,去与不去,似乎都很难。我们能理解,不见得人家也能理解。与写月是非常好的朋友,可她的亲人必定认定黄煜是罪魁祸首,那怕就是到死者面前忏悔,鞠几个躬,献上一束花,烧些纸钱,对他们也是一种安慰。我们想着去了会增加人家的痛苦,也许人家会因为黄煜不去而耿耿于怀。去与不去是个认识和态度问题。去了,我想他们不会把黄煜怎么样,不会动手伤害。事情过去两年多了,要是想动手,有得是机会,可他们并没有这样做。”
左松缓慢地说:“我问过黄煜,他还是害怕面对他们。只要是当初到过那个场景中的人,都感到恐怖,更何况他一个人在那个场地坚守了好几个小时,这场经历已经令他几近崩溃。所以我也没有说服他一定参加,不想再刺激他。”
“再好的朋友,经历这样的事也成了敌人,不见也罢。仙妮不要说对黄煜,对我们也冷冰冰的,就想关心一下,她都拒我们于千里之外。”杨军迷茫地说。
“她还是一个孩子,能坚强地健康地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出这么大的事,不崩溃也得抑郁,内心不可能还有热情,从她冰冷的脸上,就能看到她内心的冰凉和凄楚。这孩子这一生都很难快乐了。别说,这孩子还真够坚强,真够有主意的。要遇有些独生子女,早都乱了方寸,不知如何了。”俊玲说着,脑海里闪现出《很后的贵族》里,那个父母双亡的独女,从此沉沦、颓废、暗淡的人生。
到殡仪馆,风渐渐地大了,飘起了雪花。寒冷裹夹着悲凉呜咽着,他们在指定的地点烧了些纸钱,抛了些供品。仙妮不让任何人插手,亲自将父母的骨灰盒一个一个请出,安放。就这样拥抱,她拥抱父母冰冷的骨灰,雪花拥抱她……
仙妮的姨夫在一旁冷冷地说:“很该来的人,都没来。”
杨军忙说:“这个花蓝是黄煜买的,他出差了。”
“就是上柱香,也该亲自来上吧。这样算啥?”
“一个花蓝,也太轻巧了吧,两条人命呢。”
左松感到了冰冷刺骨的目光背后的寒霜,他始料不及。明知道所有的语言都苍白,都是躲避是搪塞,但还是和颜悦色地说:“有个学习班,他走了快一周了。”
刹时,仙妮冷冰冰地说:“别掰哧瞎话,前天我还看他在院里。”
那一刻,左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所有的目光都逼视着他。说真的,当初从出事那一刻,他*一个奔赴现场,为死者整容缝合伤口,丧葬,善后处理,和异地交警接洽,在近半月的时间里他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双方都是朋友,他对死者尽心尽力,如今,他同样袒护活着的人,希望谁都不要再受伤害。事情已经这样了,何必要为难曾是朋友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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