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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奶奶有关的日子

来源: 西南文学城 时间:2021-06-24

奶奶走的时候,是一个静谧的雪天,她摔倒在了雪地里,听说雪花已经覆盖了她的身子,是这场雪滑倒了她,却又悄悄为她飘下了一层松软的被子。小的时候,奶奶叮嘱我说:出门的时候得轻点关门,她总被吓得心突突。她很终还是因这颗脆弱的心脏而离开。头顶的雪花静悄悄地飘洒、飞舞,而她是不是却听见了有生以来很轰鸣的声响,在胸腔内回荡?那时候我才十几岁,爷爷才刚走不久,头一次见她的感情发泄得如此浓烈,像一汪刹不住脚步的洪水。她伤心得哭成泪人,平日与她沉默相对的爷爷,于她已是生命中很难以割舍的一部分,爷爷的离开仿佛也带走了她一半的生命。谁也没有想到,她竟跟得这样急迫。这么多年过去,奶奶早已淡出了我的生活,而我还是能在某个记忆的节点上,触碰到她的样子。回家乡时,路过道边的老房子,见到了熟悉的乡人,踩在那条岁月沉淀的马路上,近在眼前的山峰,盘踞脚边的湖,想起她;一扇她曾经坐在里面朝外望着的老窗,一间旧仓房,一碗豆沙馅,想起她;见镜子里,我的一头自然卷,一双眯缝眼,走起路来懒洋洋的姿态,越来越臃肿的身子,想起她。在她还稍年轻,我还小的时候,我与她走得亲近,我们住在不同的村子里,寒暑假时我才能去一趟。她家住在道边的一个土房里,院落不小,一进大门的左边,有一排木头搭建的仓房。那时她与爷爷生活在一起,白天爷爷还能赶着牛车去田里耕种,晚上他们去教堂做祷告,他们信仰基督,常做这样的聚会,有时也会带着我。夏天时,我跟着奶奶坐在爷爷赶着的牛车上,慢悠悠地去田里干活,路上碰见推着卖冰棍的小贩,车后面驼着像奶油一样白的泡沫箱子,我盯着它就好似闻到了那冰棍散发出的香气,小贩更像盯上了猎物似的盯着我,叫卖声更加响亮了,我看着奶奶她掏了掏兜,很后掏出了一半的一毛钱给我:你去试试?我推脱半天,等牛车继续赶的时候,我终于抵挡不住对冰棍的诱惑,握着半张一毛钱奔着奶油箱子去了,冰棍儿到手的一刻,我丢下钱飞快地跑回来。那是我吃过很惊心动魄的一根冰棍,后来奶奶还常与我提起这件往事。我还跟着奶奶,常去村子脚下的莲花湖,她去洗衣,我便坐在湖边玩沙子。午后,还有人想碰碰运气,趟到水深的地方摸蛤蜊,有时也会捞出一只来,便举起来大声炫耀。我从没趟到那么深的地方去,不过有一回,我坐在沙地上玩沙,突然从沙里挖出一只来,我惊喜地冲奶奶喊:我挖到蛤蜊啦!我捧着它给奶奶看:“是不是活的?”“是活的!”。我把它拿回奶奶家,放在塑料瓶里养着,它的两扇壳一张一合,露出软塌塌的肉来,我整日盯着它,又时常跑去问奶奶:它还活着吗?还活着吗?冬天,奶奶会做豆包吃。烀上一锅热气腾腾的豆沙馅,她先舀出一碗给我吃,深红色的一碗豆沙馅,松软香甜,还有未搅碎的红豆颗粒和红豆皮藏在里面,刚出锅的豆沙馅很香。奶奶一次会烀一大盆,还隐约记得她总将剩余的豆沙馅端进仓房里。有一次,趁她还没有进仓房前,我又舀了一碗吃。我再也没有吃过别人做的豆沙馅,这便成了我与奶奶的专属记忆,而这豆沙馅的味道也是奶奶的味道。奶奶家是我儿时很喜欢去的地方,总不舍得离开,后来爸爸在去奶奶家的时候,会画一幅奶奶的肖像捎给我。我也总嚷嚷着把奶奶接来住,奶奶来的日子也是很短暂,她仿佛有着心事,我知道她惦记着爷爷,惦记着教会,想念着家里她熟悉的一切。她在我家的时候,我很开心,奶奶的手艺好,她会给我的娃娃做衣服,也会缝制娃娃。夜里,我俩躺在炕上,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她静静地和我聊天,话里有要离开的意思,我不语,却控制不住身体,不停地流着鼻涕,那一晚的眼泪与鼻涕,就像成灾了一样,源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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