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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_5

来源: 西南文学城 时间:2021-10-13

掐指算来,迁入新居已经十二年了,可我总是不能忘记那座童年时居住过的老屋。说来也怪,在新居生活或者在外漂泊的这些年里,凡我梦到回家的场景,所回的总是那座简陋而温馨的老屋。

记忆中,我家的老屋外观上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它是七、八十年代关中平原常见的那种土木结构的“人”字型屋脊大瓦房。老屋面北背南,占地面积不大,但它是我们一家七口人避风躲雨的港湾。

推开两扇黑漆斑驳的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二十多平米的大院,院子终年干净平整,没有一丝苔痕。院子西边靠墙根处长着一棵桶口粗的梧桐树,树冠繁茂,有如一把撑开着的大绿伞,几乎笼罩了整个院落。仲夏之夜,这梧桐树下便是我们一家人乘凉的好所在。那时,我总会躺在母亲的怀里,听她给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或者让她陪我数天上的星星。院子东边是一座偏厦,这就是灶房。说是灶房,却连带了一间小房,小房间里有个土炕和灶膛相接,好似一个连通器,只要一做饭炕就会热起来,若在冬天,一整天炕都是热烘烘的。记得,就是在这间连带着锅灶的小房间里,父亲给我做入学前的启蒙教育——他教我认识一些简单的汉字,领我跟他我背诵唐诗,让我认哥哥姐姐们历史课本上英雄人物的画像。

院落的正南面是三间大瓦房,中间是过道,两边是卧室,这就是正房,是老屋的主体建筑。听父亲说,当年盖房子时,他还是三十出头的小伙子,年轻力壮。为了节约开销,他在生产队上工之余一个人用架子车从村北的土壕里拉土,一个人夯墙;为了弄到既便宜又结实的木料,他和我表哥忙省到秦岭走了一遭,那天,他们选好木料要下山时天色已经黑实,就只得在深山老林里露宿,结果半夜里父亲突然受了风寒,肢体僵硬不能动弹,山林里风声呼呼,乌鸦乱啼,我忙省哥吓得不知所措哭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正巧有一个姓雷的乡党开着一辆拉着砖头的拖拉机从山下经过,才把我父亲、忙省哥以及那些木料捎带了回来。

正房过道右边的那间房是上房,是父母的卧室。上房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一个土炕,一个卧式衣柜,一个缝纫机,一个立式药柜,其中很引人注目也很令我怀念的还是那台十二英寸的“海燕牌”黑白电视机。在我看来,那台电视机当年是我们家很贵重很有趣的一件家档了。因为,在那个年代电视机的普及率很低,我们村里只有两台:一台是村委办公室的,另一台是私人家里的。为了看电视,我和哥哥每天晚上连饭也顾不上吃,没等太阳落窝就赤着脚丫,光着膀子,和村里的孩子们早早守候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门口了。只要门一开,我哥俩就连颠带跑冲进去抢地盘,双腿席地而坐,极力瞪大双眼,看得极认真、极执着,连广告也不放过。反正是不看到电视没图像是绝对不会回家的,而每次回家来都是满身尘土,脏不兮兮的,手也不洗便遛到厨房里,掀锅盖、开橱柜,到处搜摸吃食。为了满足我们看电视的强烈欲望,父亲便买下了那台电视机。至今我还记得那天傍晚,我和哥哥从学校刚回家,还没进门三姐就说今天父亲买电视去了估计差不多快回来了,我哥俩一听连书包也没放就争先恐后,撒腿向村口跑去……

过道左边的那间房子是我和哥哥的卧室。这个房间的布置很是简单,除了一个土炕和一张四兜桌之外好像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在这个房间里曾发生过好多事情,但记忆很深刻的是那年冬季,有一个晚上我和哥哥闹着玩,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我像骑马一样骑在了他的脊背上,正在我得意的时候被父亲瞅见了,父亲十分恼火,叫我立即滚下来,我没听话,父亲就把我拉下来收拾了一顿。我是家里很小的孩子,一直很受父母宠爱,结果被父亲破天荒地揍了一顿,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想不开就在半夜三更偷偷跑出了家门,害得全家人半夜里拿着手电筒端着煤油灯满村里找。很后,将近天明时分,父亲在一个玉米秆柴垛里找见了早已冻得瑟瑟发抖的我……现在,每每想起这件事,心里仍然感觉很是惭愧,当初真不该错上加错,害得自己受冻不说,连一家人都不得安生。

正房的南边是后院。后院一半是猪圈,一半是牛棚。记忆较深的是那间牛棚,这个牛棚里曾喂养过一只奶牛。那只奶牛刚到我家时还是个小牛犊子,为了养它,夏天,我们姊妹五人经常去渭河滩上割草;冬天没有草,我们便给它铡麦秸秆吃。经过细心的照料,奶牛也一天天长大了,但脾性却愈来愈烈,经常会挣脱缰绳满村子里疯跑,赶又赶不上,挡又挡不住,可把家里人给折腾惨了,父亲一气之下便把它卖了,辛辛苦苦喂养了一番,到头来却连一滴牛奶也没喝上,为此我伤心得一连几天吃不下饭。

……

到了九十年代初那会儿,农民的经济收入和生活水平好了起来,对住房的要求也开始讲究了。于是,村里的几个“万元户”就拆掉了土木结构的老屋,盖起了红砖小洋楼。接着全村就掀起了盖新房的热潮。在我们村,我家也算是很早扒掉老屋,盖起新楼的那一部分“万元户”中的一户吧。

拆掉老屋的那一年,我十二岁,小学毕业。

1999年12月于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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